2021年秋,我們一行千里迢迢來到河南省淅川縣考察,這里一般被史學界認為是楚國的發源地古丹陽。歷覽那里的山川澤地,面對荊山丹水,我們對先楚人的創業精神肅然起敬。

西周初期,楚人熊繹以“子男”的身份在蠻夷之地的荊山偏遠之處,受封于一塊不足五十里的狹小天地,正式擁有了自己的國號和家園。但他們在相當長的時期內被中原華夏各族蔑視為“荊蠻”,沒有參加周朝盟會的資格,可謂是地僻民貧,勢弱位卑。然而不過數百年時間,在風云變幻、群雄逐鹿的春秋戰國時期,楚人強勢崛起,后來居上,春秋中期就問鼎中原,成為諸侯霸主。及至戰國時期,楚滅國六十余,疆域空前擴大,成為擁有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聲勢煊赫的東方第一大國,把楚文化推向輝煌和極至,與中原文化比肩而立。楚人之所以能由弱小變為強大,變落后為先進,創造出博大精深、詭譎多變、風格獨具的楚文化,原因固然很多,但楚人于苦厄中凝聚而成的篳路藍縷、矢志不渝、百折不撓的艱苦創業精神,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一個肆意征伐攻城掠地的民族是令人深惡痛絕的。縱觀歷史,楚初興時期正處于弱肉強食的春秋戰國時期,兼并紛爭不斷,大國小國,不可能偏安一隅。開疆擴土,成了封建統治者的本能;另一方面,支撐楚國不斷壯大自己,接續對外擴張的主要原因還是雪恥。起初,與中原華夏各族相比,楚人是一個災難深重的民族。自夏、商以來,他們不斷地遭到周圍強鄰的迫害打擊,不斷地背井離鄉,輾轉流徙。立國之初的楚人,生存環境極其惡劣和貧瘠。所居的生活地帶,不僅遠離發達地區,而且周圍都是深山老林,草莽叢生,荊棘密布。熊繹所居的丹陽,名為國都,實為村落,沒有城池,荊棘環繞而構成的寨柵,成為國家的防御工事。面對如此不堪的環境,飽經磨難的楚人沒有怨天尤人,而是格外珍惜這一來之不易的立國機會,他們深深懂得,只有壯大自己的實力,才是立身之本,立國之基。

于是,他們采取了與睦鄰友好的政策和卑微四周的策略,為楚國換來了難得的長久和平發展機遇。歷經了一個半世紀的慘淡經營,楚人初露崢嶸顯示出轉弱為強的勢頭,他們漸漸踏上了一條勵精圖治、富國強民的光明之路,終于創造了八百年的輝煌歷史!

熊繹的第四代孫熊渠,繼承先人精神,整軍習武,大膽拓疆,將國土范圍發展到長江中游地區。熊渠十分注重科技創新,利用長江中游的鐵礦資源,制造各種鋒利的武器,組建了精師銳勇,開始確定了楚人日后努力方向和發展目標:立足江漢,爭霸中原,撫有蠻夷,以屬華夏。

難能可貴的是,從熊繹到靈王,前后約四百多年,楚國上下,君臣百姓,依然深深緬懷先王篳路藍縷的壯心苦志和艱難歷程。公元前770年,周平王遷都洛陽,歷史進入春秋戰國時代。面對這樣社會大變局,前738年,楚武王熊通,不滿足于漢水以南地區,揮師渡漢北進,先后平定了江漢平原西部的權、州、蓼國和江東隨國。然后大力開辟南蠻之地,使國力大大增強。公元前704年,熊通在天下諸侯中,第一個稱自己為楚武王。熊通子熊貲繼位為楚文王后,采取的第一大戰略行動就是將楚國都城從丹陽遷到郢,這既是楚國已經完全控制江漢的標志,又是楚國立國爭霸的重要步驟。都郢之后,文王繼續秉承武王遺志,全力以赴向北開拓,打通了前往中原的道路。到了楚成王時,他們制定了“尊周天子而親近諸侯”的外交政策,大大提高了楚國的聲望。前656年中原霸主齊國為遏制楚軍北進,齊桓王率齊、魯、宋、陳、衛、鄭、許、曹等八國軍隊南下攻楚,楚成王毫不示弱,親率大軍迎戰,迫使齊桓公在召陵與楚訂立盟約。然后,楚軍繼續北上東進,三年之內,楚國完全控制了淮水上、中、下游地區,為挺進中原打下堅實基礎。

公元前614年,穆王死,不滿20歲的莊王繼位。此時楚軍民萬眾一心,楚莊王一鳴驚人,對內一舉平定了國內叛亂,對外滅掉了地處秦、巴、楚三國交界處的庸國。幾年之后,楚國成了南方的超級大國。歷史發展呈現了巨大翻轉,楚莊王決定北上逐角,雄霸中原,主宰諸夏,雪洗先祖之恥辱,實現先君“觀中國之政”之宏愿。時隔不久,楚莊王以討伐陸渾之戎為名,親率大軍,浩浩蕩蕩直奔中原,打得陸渾之戎潰不成軍,莊王率軍在周天子腳下洛水舉行了盛況空前的閱兵,問鼎于中原,以展示實力。

楚莊王雖然實現了飲馬黃河、問鼎中原的夢想,但他敏銳地意識到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中原大地有著不可磨滅的生機。但有一點不能改變,楚國必須要讓歷史上長期欺壓他們,在他們面前作威作福的中原諸侯們“屈服”。莊王回國后特別注意講修德政,在治理國家方面顯得越來越成熟,越來越得心應手,楚國也由此越來越強大。公元前601年,群舒叛楚,楚在淮南屬縣岌岌可危,在江南的銅礦也受到威脅。楚莊王果斷出兵,不僅滅了舒、蓼,而且強迫吳、越與楚訂立盟約,承認楚的霸權地位。此外,楚還在外交上完成了與秦的聯合,楚莊王正式拉開了征服中原諸侯的大幕。

楚首先是征服當時唯一能與楚抗衡的晉國。晉一直以中原霸主自居,中原各諸侯國爭相歸順晉,就連許多年前臣服于楚的諸侯國也唯其馬首是瞻。公元前597年春,在莊王的引導和令尹孫叔敖的督戰下,楚軍與晉軍在黃河岸邊的 城(今鄭州東)展開決戰,楚一舉敗晉,報了城濮之戰的血海深仇,使得楚國聲威大震。于是,中原各諸侯國紛紛歸附楚,齊、魯也遣使來楚國通好。至此,楚莊王以鼎盛的綜合國力和自己超凡的政治軍事才能,實現了幾代楚人“觀兵中國、爭霸中原”的戰略目標。

楚能問鼎中原,并非一味地窮兵黷武,而是在爭霸的同時,不斷地審視自己,壯大自己,堅持發揚先祖“篳路藍縷”精神創業,楚國的多數君王,能舉賢賞勞,發展生產,整頓吏治,使得國內安定,百姓安居樂業。楚莊王因德威并重而無可爭辯地躋身于“春秋五霸”之列,而成為實至名歸的一代霸主,他一生戎馬倥傯,南征北戰,擴土三千里,最終稱霸中原,威震四方,“天下大事盡在楚”,楚進入了空前的鼎盛時期。(時本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