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勞模豐緒然的光榮歲月
1952年6月,安徽省正式設立省轄淮南市。這一年的淮南市志上記錄的幾件大事件中,其中之一就是淮南煤礦勞模豐緒然赴波蘭和蘇聯參觀。這件事的主人公與我密切相關,豐緒然是我的祖父。
對于祖父的了解,最早源于發表在《銀河》雜志上一篇名為《中國的斯達漢諾夫》的報道,那時我還在上小學,那篇報道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把祖父比作一個蘇聯人。對于當時的小學生來說,并不能通過閱讀一篇文章去了解什么,但有一個念頭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一個值得被寫在書上的人,必定是很厲害的吧!
一
淮南煤礦勞模豐緒然是一個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熟悉是因為他是我的祖父,我身體里流淌的血液復刻了他的基因。陌生是因為我從未見過他,他在47歲時英年早逝。去世時,我的父親才20歲,家中最小的叔叔尚在襁褓之中。
“1950年大通礦召開萬人大會,歡送豐緒然進京參加全國戰斗英雄、勞動模范大會。1950年、1951年兩次應邀參加國慶觀禮,兩次受到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1952年隨中國工會代表團赴波蘭華沙參加‘五一’國際勞動節慶祝活動,1972年病逝于上海,終年47歲。”這是我在一篇報道中讀到的一段話,100多字概括了祖父一生的艱苦和榮譽。從十幾歲外出東北謀生,到1944年在淮南大通礦井下工作,再到1962年畢業于北京礦業學院采煤系,先后擔任了大通礦采煤技術員、上海大屯煤田會戰指揮部技術組組長。這個過程漫長而艱辛,誰能想到一個從山東曲阜逃荒出來的農民能成為新中國第一批工人大學生。
1952年4月,祖父豐緒然作為全國總工會代表團成員前往波蘭參加“五一”國際勞動節慶祝活動。5月下旬,代表團回國途中在蘇聯莫斯科停留,受到蘇聯總工會的熱情接待。在國外停留的兩個月,令他大為震撼。代表團受到的禮遇讓他深感到中國國際地位的提升,在參觀了波蘭的工廠、礦山、學校后,他又深感當時我們的國家是多么的落后。“在一個文盲充斥的國家是建不成社會主義的。”列寧的這句話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里,他下定決心要用知識武裝自己。這是一個農民出身的工人的覺醒,也是當時千千萬萬貧苦出生的人民群眾的覺醒。
于是,祖父豐緒然在1953年1月,成為泰安煤礦工人學校的一名學生;1958年3月到秦皇島補習高中文化課程,同年8月到北京礦業學院(中國礦業大學前身)深造,經過4年的刻苦鉆研完成了大學課程,1962年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于北京礦業學院采煤系。1962年,祖父畢業時所做的論文《年產120萬噸煤礦設計》刊登在《人民日報》頭版,被媒體稱為黨把一個大老粗培養成知識分子的典型榜樣。
當我看到關于祖父的這些經歷時,內心是倍感驚訝的。一個沒上過一天學的“大老粗”,26歲才開始學習文化知識,僅用10年時間,完成了從“大老粗”到大學生的蛻變。這不僅僅得益于黨的培養和他內心對于知識的渴望,還源自他在新中國成立后深切體會到人民當家做主的主人翁精神。
“黨對我的教育和培養是無微不至的,我決心用實際行動來報答黨的恩情,敬愛的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絕對不能產生任何松懈和驕傲自滿的情緒,人民的事業是長期而艱巨的,我更加堅定了終身為人民服務的革命意志,忠心耿耿地為革命事業奮斗一生,永遠跟著黨走。”這是我在祖父的檔案里讀到的一段自述。放在今天,仍然能激勵我們不斷前行。那時那地,祖父堅定地用一生完成了他的錚錚誓言。是黨讓他這個處在社會最底層的“煤黑子”過上有吃、有穿、有住的生活;是黨讓他曾經骨肉分裂的家庭得以團聚;是黨讓他成為有文化、有知識、有技術的大學生。黨給了他一切,他又把一生奉獻給了他熱愛的煤礦事業。
二
1926年,祖父豐緒然出生在山東曲阜北陵后一個貧農家庭,八九歲時給地主家放牛。15歲時山東大旱,一家人的生活難以維系,此時他萌生了闖關東的念頭。1941年的春節,他跟著村里人歷盡艱辛到了東北給日軍做苦工,每天累死累活只能吃一頓稀飯,同去的240個老鄉不到半年,餓死、凍死、被打死的就有一半。祖父硬是熬了1年才被釋放回家。回家后的日子依然難熬,全家老小辛辛苦苦磨豆腐,操勞一天也就掙下幾斤豆腐渣,一家人依然不得溫飽。1943年的冬天,祖父再次離開了曲阜老家,到大通煤礦謀生。只是,他并不知道當時的大通煤礦被日軍霸占,此行無異于才離狼窩又入虎口。
當時的大通煤礦被日軍奴役的礦工達幾萬人,為加強對淮南煤礦的控制和掠奪,日本侵略者在煤礦推行的是血腥的法西斯統治。日軍在大通礦區大肆修筑炮樓、碉堡、水牢,把礦工們分隔在礦南與礦北兩地,1939年,礦北居住地取名為“居仁村”。今天,洞山東路綠化帶里一座二層樓高的炮樓就是日軍侵華的罪證,時至今日炮樓上的射擊口和垛口清晰可見。這個炮樓與居仁村僅一路之隔,可以想見當時的日軍對礦工的鎮壓和奴役是多么的殘酷。據不完全資料統計,僅從1941年3月至1944年6月的3年多時間里,被強行征集到淮南煤礦的勞工就達7萬多人,其中3萬多名礦工被迫害致死,形成了震驚世界的大通萬人坑。而“居仁村”做為礦工的集中居住地,與萬人坑直線距離也只有數百米,當時礦工生存環境極其惡劣,想活著很不容易。
1949年1月18日,人民解放軍解放淮南礦區,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淮南煤礦工人砸碎了身上的枷鎖,擺脫了被奴役的地位,成為了礦山的主人。自此,祖父在淮南才過上有吃、有穿、有住的生活,這個處在人世間最底層的“煤黑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第一次開始期盼在淮南能有個家。1950年初,礦上推廣風鎬采煤,祖父靠著他身高力大,帶頭使用雙風鎬采煤,超額完成班產任務,從此,風鎬手豐緒然的名字傳遍了淮南礦區。
1950年9月,淮南煤礦工會召開評模會議,祖父豐緒然當選為全國工農兵英雄模范大會的代表。當他得知自己要去北京參加全國英模大會,去見毛主席的時候,激動得熱淚盈眶。
從北京回來后,祖父有了屬于自己的家,他和我的祖母邱國英結婚了。此后,他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懷著報答毛主席和共產黨如山恩情的樸素感情,滿懷豪情地投入到社會主義新礦山建設之中。用當時礦工們的話說就是“把煤礦當戰場,風鎬鐵鍬當刀槍!”
在祖父寫給毛主席的信中,我讀到了這樣一段話:“現在咱吃的穿的和過去大不相同,大有改善,住的是礦上給我的兩間半紅瓦房子,有個小院子,有廚房,家里石灰粉得亮堂堂。”這段話勾起了我童年的回憶,每到寒暑假,我都會從父母工作的地方潘一礦回到居仁村的奶奶家,在那里度過我的假期生活。兩間半的紅瓦房子和那個小院成為滿足一個孩子探索欲的小小樂園,在院子里納涼數星星、陰雨天看螞蟻搬家上樹。這兩間半的紅瓦房子和小院,承載了祖父一生的幸福,他的7個孩子在這里長大成人。
圖一:全國勞模豐緒然。
圖二:新婚伊始的祖母邱國英在院子里晾曬。
(未完待續)
(豐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