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百花齊放，眾芳爭寵，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唐朝詩人白敏中有《桃花》絕句：“千朵稼芳依樹斜，一枝枝綴亂云霞，憑君莫厭臨風看，占斷春光是此花”。的確，作為三月的當令花，桃花是花魁。

傳說中的桃花女神由息夫人執掌，這之間的因由，還有一個凄美浪漫的故事。息夫人本是春秋時息國（今河南省息縣）君主的妻子，公元前680年，楚文王滅了息國，將她據為己有。她在楚宮里雖生了兩個孩子，但默默無言，始終不和楚文王說一句話。有年秋天，息夫人趁楚文王外出打獵之機，由宮中逃出，尋找她那朝思暮想的息侯，還跪倒在息侯面前哭著說：“我這些年忍辱偷生，就是為了能再見大王一面，告訴您我對您的思念啊！如今心愿已了，死也瞑目！”說完，息夫人一頭往城墻石壁上撞去。息侯在息夫人斷氣的那一刻，也在城墻旁自盡。楚文王命人將這對苦命鴛鴦合葬在漢陽城外的桃花山上，后來有村民在這座山上，替息夫人建了一座桃花夫人廟，從此，息夫人也被尊稱為桃花夫人。王維的《息夫人》：“莫以今時寵，能忘舊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記錄了這一曲折復雜的故事。劉長卿《過桃花夫人廟》：“寂寞應千歲，桃花想一枝”。杜牧《題桃花夫人廟》：“細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幾度春”。在兩人的詩中，桃花與桃花夫人，景與情難分難解，水乳交融，意境優美，詩味雋永。

在古人的詩文中，春桃、夏荷、秋菊與冬梅是被吟誦最多的四種花，人們愛戀桃花，在于桃花本身的香、色、形、姿之美。歷代詠贊桃花的佳句名篇，俯拾皆是。《詩經》中有“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雅句，《史記》中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名言。

面對燦若云霞又如美人笑靨的桃花，天子和平民一同陶醉，皆露出真情。唐太宗李世民的《詠桃》詩：“禁苑春暉麗，花蹊綺樹妝。綴條深淺色，點露參差光。向日分千笑，迎風共一香。如何仙嶺側，獨秀隱遙芳”。

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設計的理想之國“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描寫得如此美麗清幽，留下了“世外桃源”之典故。唐代元稹的“南家桃樹深紅色，日照露光看不得”和吳融的“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等詩句，描寫出了桃花的嬌艷姿色。王維的“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則又鋪開水映桃花的美麗。

李白、杜甫、白居易亦愛桃花。李白寫道：“桃花開東園，含笑跨白日。偶蒙春風榮，生此艷陽質。豈無佳人色，但恐花不實。”杜甫詠道：“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白居易則又沉浸于種桃的樂趣：“食桃種其核，一年核生芽。二年長枝葉，三年桃有花。憶昨五六歲，灼灼盛芳華”。

人們賦予桃花更多美好的象征，如將其喻為美麗的女子。崔護的“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相映紅”三字，恰到好處地描寫出桃花與美麗女子共同的特點——嬌羞、亮麗。《紅樓夢》中林黛玉將桃花和人巧妙地結合一起：“桃花簾外東風軟，桃花簾內晨妝懶。簾外桃花簾內人，人與桃花隔不遠。”人即桃花，桃花即人，情絲細膩，情感纏綿。

由于寫作背景的不同，一樣的桃花，別樣意境。中唐大詩人劉禹錫，主張打擊權宦，削弱藩鎮。改革失敗后，他與柳宗元等八人同時被貶逐為遠州司馬。十年后，劉由朗州被召回長安，他看到朝政腐敗，極為憤慨，寫詩諷之：“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用桃花比喻鄙薄無節、獻媚權奸而升官的小人，結果被斥為“詩語譏忿”，又被貶到更遠的連州。過了十四年，劉禹錫再次被召回長安，他又寫了《再游玄都觀》：“百畝中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劉禹錫兩次遭貶，決不低頭，偏要舊事重提，再次嘲諷那些腐朽的權貴。杜甫也寫過《題桃樹》：“高秋總喂貧人食，來歲還舒滿眼花。簾戶每宜通乳燕，兒童莫信打慈鴉。寡妻群盜非今日，天下車書正一家。”說桃樹每年為窮人提供果實，春天到來時，一樹花發滿庭輝。由愛桃說到愛護乳燕和反哺其母的幼鴉，又進而敘及安史之亂初定，群盜殺人，十室九寡的動亂時期已過，切盼天下統一太平。劉禹錫見桃生憤，棱角分明，詩風犀利；杜甫望桃思仁，想到民食之艱，乳燕、幼鴉之可愛，由庭中慮及天下蒼生，詩風古樸淳厚。

“春花秋月何時了？”恐怕了不了，只要我們愛花賞花的“生活美學”傳統不斷，對花的審美就會綿延下去。春日融融，我們醉心桃花賞心悅目的召喚，徘徊漫步桃園，品古人吟詠桃花的名篇佳句，一定能精神抖擻，靈魂明亮。(杜長青)